如果从1983年开始计算中国艺术研究院舞蹈研究所副研究员巫允明与羌族舞蹈的缘分,时间已经过去25年了。这么多年来,她无时无刻不惦记着四川岷江上游那丰富多彩的羌族舞蹈文化。“羌族舞蹈实在太丰富了,现在仅有两项进入了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太少了,远远不够。”
  山沟子里寻找羌族舞蹈
  1983年,巫允明前往四川茂汶地区,为《民间文艺集成?舞蹈卷》拍摄照片资料。她进入羌族聚居的茂汶地区时,只有一条县级公路,路况很差。从成都到汶川走了整整8个小时。塌方和泥石流是这个地方永远的噩梦,巫允明很清楚地记得,松潘有一个村子,去的时候还在,回来时已经被泥石流淹没了。
  这次行程十分艰苦。“开始两条腿走,后来拄个拐杖成了三条腿;最后手脚并用――四条腿!吃的也非常少,出来时一个个都饿得跟狼似的。”巫允明记得,有一次为了拍摄一家羌族举行还愿仪式的场景,他们走了8个小时的山路。回来时天已经黑了,火把烧尽,到目的地时已是凌晨两点半。“当时累得我呀,恨不得连钱包都有人背才舒坦。” 
  正是在这样一个封闭的地区,古老的羌族文化却得以完好地保存下来。“我们看到了各种各样的羌族舞蹈,其种类之多,动作变化之繁,简直让人惊叹。” 
  奇妙的羌族舞蹈
  “羌族舞蹈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是祭祀舞蹈,如羊皮鼓舞;一类是自娱舞蹈,如萨朗。”巫允明说。这完全符合人类学对舞蹈的分类。“任何民族的舞蹈都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从人类学来看,舞蹈不外乎两种:祭祀舞蹈和自娱舞蹈。”
  羌族的羊皮鼓舞必须由羌族的巫师――“释比”来主持。在羌族文化中,释比扮演的角色十分重要,不仅要主持各种节日的祭祀活动,还要为各家各户许愿还愿,消灾祈福,每一种仪式都会有特定的舞蹈。释比手中的羊皮鼓,不是一件乐器,而是法器,祭祀都是严格按照规定进行的,整个祭祀的过程十分庄重严肃。“同样是祭祀,同样是敲羊皮鼓舞,不同的地方释比的动作、神态都会不同,演唱的段子也不一样。” 
  羌族的“萨朗”在藏语中,是“锅庄”的意思。羌族的萨朗种类很多,但都是围成圆圈状或者开口的半圆,“不同的萨朗动作不同,风格也不同。有的摆胯,有的动脚;有的男女各半圈,有的男女间隔。”
  萨朗一般都是自跳自唱,很少有乐器伴奏。每一种萨朗都以第一句或者呼号命名,于是出现了像《夸耳环》、《情歌》这样的名称。站在圆圈两端的人是领舞,他们主唱并控制节奏。领舞的男女可以对话、共舞,形成双人舞的形式。演唱的曲目是固定的,但主唱可以即兴填词,语言十分幽默、风趣。如萨朗《夸耳环》,男领舞唱道:“那天我到集市去,给你买了一对耳环,你喜欢不喜欢?”女领舞答:“你的耳环真好看,我戴了……” 
  羌族舞蹈最大的特点,巫允明认为,是保持了最原始的圆圈状。“最古老的舞蹈都是从圆圈状开始,幼儿园的小孩一起玩,就会拉成一个圆圈,这是人的本能。排直行要发展很长时间”。当然,羌族舞蹈中也有排直行甚至于复杂的游戏型萨朗,如黑水的“前多”,“跳法很复杂,同行中学舞蹈的人很难学会,主要是脚底下太复杂。而且它不断变化,不仅是一个人发生变化,而且不同的位置有不同的变化。”巫允明说,当时他们中有三四个人学会了,但事后很快就忘记了。
  目前,羌族的卡斯达温舞和瓦尔俄足节已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巫允明认为这还远远不够,“羌族舞蹈之丰富,据我所知,羊皮鼓舞和萨朗加起来有上百个舞蹈形式,但仅有两项进国家级‘非遗'名录,不得不说太少了。羌族文化为其他很多民族提供了文化养分,但我们对它却重视不够。”巫允明说。
  抢救羌族舞蹈刻不容缓
  2002年,为了筹备“2002古羌学术研讨会”,巫允明再次回到四川茂汶地区。这次回来,让巫允明十分惊讶。汽车直接把她从成都送到了理县,免去了长途奔波之苦。路边的小卖部应有尽有,不断开发的旅游给这里带来可观的经济效益的同时,也给当地的传统文化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1983年,我到羌区时,这里的羌族人都穿民族服装,我还因为穿得怪异,被当地人当大狗熊一样指点了半天。但2002年再来时,牛仔裤、T恤衫已经随处可见,再也没有人议论我的打扮了。”巫允明不知道这种变化究竟是一种进步,还是一种倒退。
  但在羌族舞蹈的保存上,她明显地感觉到传统文化在急剧地流失。“电视给民族地区带来的影响不可小视。过去的祭祀舞蹈和自娱舞蹈全都被搬上了舞台,离开了原有环境和氛围的羌族舞蹈,只能称为表演。”
  为了筹备会议,巫允明拿着当年拍摄的照片到理县文化馆寻求帮助,想找一些群众来表演两个羌族舞蹈:对衣角舞和黑虎将军舞。“我看到这两个舞蹈时大吃一惊,根本不是我当年看到的样子了。”巫允明十分遗憾地说。
  “对衣角舞原本是年轻人表达爱情的舞蹈,相恋的情人相互对衣角来示爱。但在他们的表演中,男孩的前襟掖在腰带上,女子想对却无处可对。更何况他们都是临时拉郎配,根本不是恋人,怎么能传递恋人之间那种感情?”
  而老释比的羊皮鼓舞,也面临失传的威胁。没有年轻人愿意学习释比舞蹈,很多人出去打工了。即使留下来的人也不再信神,根本不愿意去学释比的东西。
  “羌族传统文化的保护,不是地震之后才提出来的命题。地震以前羌族传统文化就已经在不断地流失了。”而地震之后,这种文化传承的危机就更为明显。羌族没有文字,其民族文化都是靠口传心授,一旦搬到城里来,住在高楼里,改变了他们的生活环境和习惯,很多传统就无法延续。
  按照巫允明的设想,传统文化的保护要两条腿走路,一条腿是学习日本和韩国的经验,由国家出资原汁原味地保存;另一条腿是重新开发,允许创新和改变。“但有一个条件,就是要放弃原来的名字,不能混淆是非。”
 (来源:中国民族报/记者 王珍)